第41章 耐心有限

    交流学习很快便进行至倒数第二天。

    不懂何为“韬光养晦”的有栖川贵子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烧、几欲将其理智焚毁的嫉妒和不甘,趁洛山交流生旁听乐理讲座时,应音乐老师之邀,用一支缠绵悱恻、美妙动听的《离别曲》展示出她的钢琴才华，表明自己对赤司的依依不舍之情,同时还向朝日奈崎下了挑战书。

    须知钢琴乃乐器之王，即便天赋奇佳也要长年累月地认真练习方可达到有栖川贵子这种水平。

    当有栖川贵子目空一切、昂首挺胸地自钢琴前起身离开时,她的眼神不可一世，仿佛她已经战胜了看似没有接受过高雅艺术熏陶的朝日奈崎。

    洛山众人各种忿忿不平：哪有这么欺负外行人的啊？有本事冲我们来！

    这次的交流生中有绝大部分人能演奏一两样乐器,要战平一个有栖川贵子还不在话下。然而“战平”远远不够，怎么着也得把她狠狠比下去才行。因为朝日奈崎从未当众展露过任何与音乐相关的特长，所以洛山的学生都误以为她不擅此类表演,只将视线集中于赤司身上。

    众望所归的赤司很快就在音乐老师说出“洛山的各位请不要客气，大家完全可以借此机会互相切磋彼此交流共同进步”这句话时缓缓走向钢琴。

    与有栖川贵子的高傲不同，赤司显得十分沉静。

    当赤司的双手放上琴键，他的表情随之变得认真起来。

    有栖川贵子弹奏的《离别曲》是波兰著名作曲家、钢琴家肖邦最为人所熟知的代表作之一，而赤司却选择了这位钢琴诗人的另外一篇作品——《英雄波兰舞曲》。

    《英雄波兰舞曲》是一首气势宏伟的巨作，曲如其名，充满了力量与热情。

    赤司刚落手弹到第一段前半部分的序奏，那洋溢着蓬勃自信的战斗精神就彻底从他跳动着的指间排山倒海般地倾泻了出来。庄严而热烈的英雄主题被赤司演绎得淋漓尽致，第二段的战斗场景也在他的演奏中展现出一股惊心动魄的效果，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这首华丽却不失雄壮的曲子不仅时刻考验着演奏者的指法，更要求演奏者必须深刻领悟其中澎湃的感情。赤司则恰到好处地把勇往直前的英雄气概付诸于指下，成功诠释了这支波兰舞曲。

    在重新回到开头主题的第三段的演奏结束后，跌宕起伏而又高亢激昂的《英雄波兰舞曲》戛然而止，顿生荡气回肠之感。

    现场一片静默。

    赤司优雅起身。

    其实，《英雄波兰舞曲》算得上是一支高难度的钢琴曲，但赤司左手快速八度音的指法简直臻于完美，灵活翻腾的指尖使他相当轻松地驾驭了这首名曲。

    比起先前班门弄斧的有栖川贵子，赤司的水平不知高出多少倍。连音乐老师都和他的小伙伴一起被赤司的娴熟技艺惊呆了。

    隔了好久，听众们才如梦方醒般地想到自己该用鼓掌的方式表达心中的极度震撼。

    为赤司而响的掌声经久不息。

    被赤司当众回敬了一巴掌的有栖川贵子急于撒气，当然更不想放过朝日奈崎了。她努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用尽可能和善的口吻冲朝日奈崎说道：“朝日奈同学也该露一手才好。”

    然而不管有栖川贵子如何掩饰，她语气里那股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优越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冒出了头。

    朝日奈崎倒很沉得住气，也不忙着显摆自己会什么。

    同有栖川贵子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朝日奈崎率先移开目光，默默打量着整齐地摆放在这间音乐教室里的乐器。

    眼见赤司并不着急，为朝日奈崎捏了一把汗的学生们也渐渐放松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朝日奈崎面色如常地起身走到挂着小提琴的木架旁，从上面取下一把深棕色的小提琴，动作熟练地试了试音。

    有个洛山的女生小声嘀咕道：“真没看出来……朝日奈会拉小提琴？”

    赤司闻言轻笑：如果不是那件事，崎的母亲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位小提琴家了。

    有栖川贵子没料到朝日奈崎竟然能拉小提琴，这与她设想中的剧本明显不太一样。她紧张而焦虑地将脊背挺得笔直，全身僵硬，坐在座位上密切关注着朝日奈崎。

    朝日奈崎心无旁骛地调好小提琴的琴弦，又试了一下音才满意。

    她把小提琴平稳地放在贴近脖子的位置，左手拇指和食指抵住琴颈，随即抬起右臂。

    琴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然后轻盈地落于琴弦上。

    悠远的音符在琴弦上静静地流淌起来。

    朝日奈崎所选的曲目是法国作曲家马斯奈的《沉思》。这是一首小提琴冥想曲，鲜少有较大的感情起伏，意在表现深沉静思的主题。

    经过方才激昂的《英雄波兰舞曲》的洗礼，众人正处于听觉震撼中。现在朝日奈崎突然换了种舒缓的风格，不禁让人耳目一新。即使她的技巧并不特别出彩，并且缺乏令人惊艳的因素，但是《沉思曲》那典雅细腻的旋律却依然被她以极为抒情的手法演绎得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屏息凝神地仔细倾听着这美好的琴声。

    有栖川贵子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不安地咬着嘴唇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有栖川贵男无奈地冲姐姐摇摇头，以眼神提醒她不要失仪。

    某个洛山学生嗓音极小地喃喃自语道：“真人不露相……”

    不过，在人才济济的洛山高校，像朝日奈崎这样的水平可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因此她一直未曾主动说明自己会拉小提琴——其实也没必要说明。会不会小提琴无所谓，反正她又不可能越过一群专长于此的学生代表洛山出席各大赛事。

    朝日奈崎的小提琴是她母亲在世时手把手教给她的。虽然母亲去世后，她经常珍重非常地将母亲留给她的小提琴从琴盒中拿出来练几支以前所学的曲子、借此回忆那位在她记忆中渐渐模糊了相貌的至亲之人，但朝日奈崎毕竟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自觉水平无法达到专业标准。何况她起初的目的只是通过拉小提琴来唤醒往日时光，所以她无意与人一较长短。

    即便技艺稍欠火候，也不妨碍朝日奈崎用这种方式纪念自己逝世已久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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